走舌

【《黄金时代》转文:齐伟×王帆扬】与他半生 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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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0年,四月份。
三月份,我走进二十一岁。
不足一个月后,我所在的“星华话剧团”集体响应了毛主席上山下乡的号召。我叫齐伟。两部解放军绿卡车,我进了黑山屯。

黑山屯离最近的镇有十公里,骑自行车起码一个小时。卡车直行在无际的泥路里,石子硌得它颠簸,红旗在顶上飘扬,身前身后都是稻田,手心能摸到风吹过的形状。我初走时没想着在黑山屯会怎么苦,只当是城里的日子过够了,上山下乡玩玩。

团里男女各一卡车,刚好女生多一个,赵欣梅,她坐在我左边,在最靠车头的位置,这是团里意为保护女同志的举动。但我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,我也至今没谈过恋爱搞过男女关系,团里大部分人都是,所以什么叫悸动我不知道,这个世界也至今未教过我。
我已二十一岁。

“齐伟,你知道还要坐多久吗?”赵欣梅眼睛颇圆,从下往上看我,颧骨下微微鼓起,像是故意的,有些红。刚刚车突然停了下,我高她一些,手正撑在她头顶上居高临下看她。
“从镇里到黑山屯大概两个多小时。”我转头看了看已经偏过天中央的太阳,“或许还要半个小时。”
她嗯了声低低头,我把手收回去,听见对面的李耀光调侃我:“齐伟,你不能仗着你离女同志近就亲近人家女同志啊。”
“李耀光!”赵欣梅急急喊了句,把脸扭过去,我白了李耀光一眼,他摸着那板寸的头顶贼笑。
“踏进社会主义的艰巨任务还没完成,这些事你怎么能拿来开玩笑。你这是流氓行径。”我心里其实并不知道如何踏进社会主义,好像进那黑山屯,就是在踏进社会主义似的。李耀光被我一句流氓行径说的怪丢面,左右看看,踢了我一脚,我于是也笑着踢回去。

来黑山屯一个月,住土砌起来的房子,房顶盖的是瓦,木窗棂,镶玻璃。我和李耀光,黄华住一个屋。女生住的屋子与我们隔了两个房,但打水的地方在她们屋不远处,李耀光和黄华打水打的很勤,以至于我懒得打水的时候,他们宁愿多跑一趟。

我以为他们比我大上一两岁,更想结婚,身下的玩意更活泼,所以与他们心照不宣做这些周瑜打黄盖的事。后来我想是我错了。

一个月后模范知青选举,我才在团里表演话剧得了第一名,又中了知青模范的名誉。他们在食堂布置了礼堂,在毛主席的像下做了演讲台让我上去发言。我那时在田里翻了一个月的土,晚上在团里排练,做活的时候只有一匹大黄牛陪着,回去时能见着一匹骡子。或许我是从那时知道,知青模范是牛和骡子的典范,至少它们晚上还不必排练,以至于不必享受到屯里的队长一边跟许多女同志交流,一边盯着它们的目光。

大礼堂人很多,成排的座椅挤满了人,小孩子也有,在门口追来闹去,多数屯里的本地人坐在后面,磕着瓜子。他们大概没见过演讲是怎么一回事。坐在前排的是团里的同志,还有团长,他们微笑地安静坐着,李耀光在装模作样地叹气。我忽的感觉很满足,台子约有一米高,我只站在毛主席之下,他们之上。
稿子是提前写完背好的,我十八岁入团,学习排练从不比别人少一秒。没有任何一个演员愿意接受表演上的失败,我更不会愿意。我这次拿了团里第一,而今后的,也必将是我的。

台上,我提到了我的理想,我的期望,提到了演员的本质,顺口多夸了如今的社会主义毛主席。掌声在最后一部分热烈起来,我有点可笑,面上毫无波澜,正要下去,却有人双手捧着玫瑰送给我。

我第一次见到帆扬时,就是这样好,好像很浪漫似的。

我接过花,花艳丽地开在手上。眼前这人与我大概一样大,好像是记者,面前挂着一个相机,他握着胸前的相机带,见我看他,就抿抿嘴笑,露出一点牙齿,上唇的小痣在动,很可爱。

今天晚上不必排练,我也得到了空休息,坐在礼堂——现在又变回了食堂,外的一座房下。房里面堆的都是柴,房外有廊,撑着两根柱子,与黑山屯里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,其他屋不会有廊和柱子。
灯开在廊中央,我坐在柱旁捏捏腿,把石子扔向没有方向的黑夜。有星无月的晚上,昭示着明天的晴空万里,我仰头看,好像静止了,能看见除了黑山屯,除了天空,那天空之后的一切。那后面,深邃、幽幽的,又远得很,又黑,又亮。——我忽然被人拍了下,立刻回到现实,顿时感觉那黑的,是作为背景的层云,亮的,也是星星。我被拍回来,又没有进入天空以外。

赵欣梅在我身边坐下。
廊中的灯光照着她的侧脸,我这时才发现团里总说到的她的美,她来团里有一年了,而我没注意到这些。她的双瞳很亮,因为灯光在她眼里,形状像圆的杏仁,睫毛闪烁在灯光下有些许反光,更显得漂亮。我想着,李耀光不是说过大眼睛女生很可爱。这让我想到今天的那个记者。

“恭喜你。模范知青。”她抱着并拢的双腿,枕在膝盖上朝我笑。我出声的笑一下,更希望她能注意到我在团里的成绩。
“这没什么,为社会主义服务而已。”
社会主义真的放在哪里都很好使,我忍不住想笑,又向空中扔了一个石子。
“过几天,团里可能要出新节目了你知道吗?”
“什么剧?”
“一个关于红军长征的故事。”赵欣梅一直望着我,而我在看着前方的黑色。“团长想过让你主演,我说你会吹口琴,他想着能把这些加进去。”
“真的?”我扭过头,发现她离我很近,于是往旁边挪了挪,对她笑着歪歪头,“你是想帮我吧?”
“我,我知道你很好。”赵欣梅快把半张脸埋进膝盖里,“喔对了,那个,团里新来的吴山子要和你竞争,你,你要加油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我眼睛或许变弯了,轻轻道:“其实你也挺好的,长得很漂亮。”
赵欣梅是脸红了,我这次看得清清楚楚。她让我好好练口琴,踮着脚尖跑走了,我禁不住挑挑眉,心里没什么感觉,如果非要说有,倒是满足了一下自尊心。

口琴这个东西,我小时候偷我爸的吹。我爸打了我几次,就开始教我,偶尔吹起来才被赵欣梅看见一次。我爸把口琴送给我,我揣在兜里,从来没拿走过。
我换了个腿曲起来坐着,掏出口琴试了几下,慢慢吹出一个顺畅的调子。是《喀秋莎》。周围没人,我算是偷偷吹,我爸教我时,这还不算黄‖色歌曲,他天天吹,我妈也爱听。

如果不是帆扬踩到了树枝,我或许吹完了歌,也不会发现他就在我身后。
我扭过身,发现了这个嘴边有小痣的可爱青年,第一反应竟不是被他发现我吹黄‖色歌曲。
“你就是那个给我献花的人啊。”
“嗯。”帆扬低头,微微笑地看着我,“我叫王帆扬。”
我站起来拍拍裤子,“你是个记者。”
“嗯……镇上说今天是屯里知青模范演讲,让我来报道。我…我看见你的时候发现我原来看过你的话剧。”帆扬不知为何突然抿嘴浅笑,看着竟让我觉得十分暖和,“演得很好。”
“是吗。”我忍不住走近一步,“那你是准备报道我当知青模范的事,还是当演员的事?”
“两个我都会写。”帆扬考虑都没考虑,双眼盯着我迅速回答。我怔了一瞬,发现他眼底竟也有光,跟赵欣梅的不是一种,倒像我刚刚看过的星星。
“你拍我了吗?”
“拍了。”帆扬下意识拿起相机,又放下,“等胶片洗出来才能看见。你想看吗?”
“你是说你的文章还是你拍我的照片?”
帆扬愣了愣,“我说——”
“两个我都想看。”我抢他的话,仿佛是很有意思的事,帆扬再度愣了愣,笑出声来,我们俩互相看了眼一起走到刚刚的柱下坐着,这时候我倒宁愿他坐得离我近些。
“我明天回到镇里交了文章和照片,过几天给你带报纸。第一份。”他停了下,“我很喜欢看你演戏,你在舞台上,很有感染力。”
“很少有人这么夸我。虽然你夸的是真……你是真喜欢?”我看着地上的石子,却没有捡起来,我想听他的回答。
“你的很多台词我都会背。”帆扬摸了摸相机,“你在舞台上,很不一样,和其他人都不一样。”
“你还背我的台词?”
帆扬惊了下,快速眨了眨眼睛,“我业余,业余也当个编剧……”
我捡起石子,有种逗弄小动物成功的快感。
“你还挺可爱的哦。”
帆扬没有回答,来回摸着相机看着我淡淡的笑。这次他没有露牙齿,但双眸还是月牙样的温和,我有一瞬间,以为他是心里装着我,所以才笑得这样让人心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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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某人的思想说我是撅着屁股腚子拿铲子挖坑埋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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