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舌

【丁修×杨修】欲盖弥彰 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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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午夜,快要尽了。

杨修非要饮酒诵诗。

这本来就醉了的人,再喝起酒来,就是如饮水般无一丝顾忌。丁修没个准头,由着杨修提着酒坛在庭中,喝一口,吟一句。因他自幼饱腹诗书,所以吟诵之词,涵盖古今,又悲慨阔远。他立在院中,展开一臂,伴着韵脚抬步走动,走走停停,一坛酒,很快就没了。

“丁修!”杨修摇了摇酒坛,摔了,生气地喊了句,瞪着眼朝丁修望着,“把酒给我。”

丁修被他逗得想笑。
 “小混蛋,喝什么喝,你也喝得差不多了,不喝了,过来,回来睡觉。”丁修朝他招手,杨修一听,来了脾气。
 “放肆!你这疯子!谁要与你睡觉!我堂堂——呕————”他刚上前几步想抢酒,谁想胃里一阵腾动,各种杂物涌上嗓子。

丁修赶忙上前扶住,“嘶,小混蛋,怎么还吐了。”杨修抓着丁修的手不停地呕,不一会儿便吐出一滩混液。丁修拽块毛巾给他擦擦嘴,一使劲,连抱带拖把人带进了屋里。

“我不与你睡觉!”杨修爬进床角里瞪着丁修,丁修觉得好笑,转身倒了杯热水坐在床边向他勾了勾手指,“小混蛋,过来,先漱漱口。”
 杨修狐疑地咽了口嗓子,谁知嘴里酒气仍存,一下子激的他胸闷恶心,急忙坐过去漱了漱口强压下反胃感。而等他嘴里的气味消散了,他的头又剧烈涨痛起来。丁修张开手掌给他顺背,一手掀开被子,将他往里面推了推。

片刻之后,杨修半靠在床上仰着头,用手轻轻按压太阳穴。他闭着眼,因为吐过,头脑也恢复了些清醒,渐渐开始回忆自己醉酒之后的事,就在那一瞬间,他猛地坐直,睁大眼看向丁修。
 而丁修,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。

“午夜,要过啦。”丁修扭头看天,刚说完,仿佛有人在接应他,旷静的空中瞬间炸起无数响烟花,花色纷繁。杨修在隆隆的噪声中皱了皱眉,“你都知道了。”他不知道为何不很怕,好像很笃信丁修不会害他似的。

“有人在我身上哭着缠着,我想不知道也难啊。”丁修掀开被子坐进去和杨修靠在一处,“怪不得当时我说双修的时候——”他朝杨修耳边吹了口气,“你的反应会那么大。”

“丁修!”杨修恼羞成怒,一把推开他朝里边挪了挪,咬牙切齿地刮了刮耳朵,“那你是打算把我送到官府了?!”
 “啧啧。”丁修摇了摇头,“我可不舍得。”

杨修咬着嘴肉,望着丁修,“你知道我杨家是无辜枉死,赵靖忠的为人奸佞。”
 “那又怎么样?”
 “那你何不放了我,让我报仇,等报完仇——”
 “我管你是杨家还是什么家,那赵靖忠又是什么人!”丁修翻身压着杨修,摸了摸他嘴边那颗小痣,“我就对你杨修感兴趣。放你走?”丁修哼笑了声,“不行。”
 “那要是你跟我同去京城呢!”杨修喊了句。
 丁修顿住,他停了一会撇过头,“不去。”
 “小人!从我身上下去!”
 丁修被杨修推下来,也不恼,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服,等他抱住杨修贴上他的后背,才发现杨修胸膛起伏的厉害。
 “呦,小混蛋生气了?”
 杨修没理他,他把杨修掰过来,只见杨修把脸扭到一边闭上眼不看他。
 “嘿,还真生气了。”丁修笑笑,抱着杨修睡下没有再说什么。

其实,即便杨修不提,丁修也会带他离开苏州。

自那日酒楼那些人来了苏州,丁修在街上就能时时看见他们的身形。追杀杨修的三个黑衣人是死在苏州的,一时半刻那群人不会离开,而杨修,也迟早会被发现。

但即使这样——丁修也不愿意。
 他不愿意把任何能让杨修想到离开这里、逃离自己、忘记自己的消息透露给杨修,哪怕一丁点。
 他知道杨修恨他。

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杨修正眼看他,一旦有能够离开的可能,杨修便会把他从生命中抹掉。
 所以他拒绝了杨修。
 他会把杨修带到京城,但在走之前,他不会给杨修任何希望。

丁修在苏州似乎总是一个人。
 年后几日,杨修见他整天呆在家里也没出去过。杨修在看书或做文章时,他便在杨修旁边坐着或躺着,偶尔要躺在杨修腿上,杨修也无可奈何。

“你何时带我出去?”杨修把书的最后一页合上,问道。

“你的书批完了?”丁修从地上坐起来歪靠在杨修身上,把书拿起来翻了翻,笑了下合上,“十五那天灯会,我带你出去。”
 杨修把笔放回笔架上,挑起眼皮看了眼屋外,点头嗯了声。

夕阳斜照。

杨修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在门边,他转身看着丁修在屋里朝后扭来扭去,不禁喊了一声。
 “你还不走。”
 丁修停下来,看着杨修披散着头发只用发绳束着而毫无知觉的样子,他不禁暗笑,偷偷把已经捏在手里的发带扔了,扛上刀朝他走去。

天色很快变暗,灯灯火火像星子一样接二连三点起来。顺着街道,两边布满了或大或小的灯笼,摊子沿路摆着,吃穿用度一应俱全。

丁修牵着杨修,杨修挣扎几下,没用。人流熙攘,反而没人发觉他俩如此明目张胆违背世俗。先买了许多小吃,俩人一边吃一边逛,丁修正注意周围情况,还走着,就猝不及防被杨修拉住了。

他看向杨修,杨修抿了下嘴,指着一酒楼前的摊子,上面尽是灯,各式各样,其上有灯谜。
 “我去猜一猜。”说着抽出了自己的手,丁修及时一转,反而握得更紧,他意味深长地朝杨修看了眼,勾了勾嘴角道,“我陪你。”

到了摊子前,丁修撑着刀四处望望,确认安全后便由着杨修猜谜解闷, 他歪歪身子朝摊子后瞥了眼,这开摊子的酒楼,掌柜他媳妇,好像会酿酒。

人越来越多,丁修耐着性子守在一边——杨修猜的尽兴,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。他眯着眼,装作无聊地左右看着,忽然发现不远处,有几个神色严肃的人走来,巧了,正是追杀杨修的那些。

“小混蛋。”丁修喊了声扭头看向杨修,倏地发现杨修手里已经提了数十个奖品,“呦,这么厉害。”
 杨修昂了昂下巴指着灯,颇有不屑。
 “这些都是猜字解义之题,且过于简单,没什么趣味。”
 丁修笑了笑,“那好,我就奖励奖励你。”

杨修歪了歪头,却见丁修随手从旁边摊子里抽出一块丝巾,双手绕过他脑后,蒙住他半边脸,打了个结。
 杨修以为丁修在戏弄他,忽感耻辱:“你干什么!”
 “嘘——”丁修把手指压在他唇上,让他看身后,几个面似不善的人正挤着人群从他身后走过。杨修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人,心中一慌,下意识握住丁修的手。
 丁修被他这惊慌失措的眼神揪了一下,又忽然感到口干舌燥,顺手摸了摸杨修的脸。
 “别怕。”丁修弯了弯眼睛,“我不是在这呢。”

杨修好像和丁修呆在一起很久了。
 他不记得日子。
 他认为自己明白丁修是个什么样的人,但他不清楚自己对丁修到底是何种认知。他从来不敢信任丁修,但实际上在某些时候,他却又是十分信任丁修。而有时,那些足以让人眷恋的依赖感,也只有丁修能给。

俩人同时互相看了一眼,丁修捏了捏杨修的手指,随便指着个灯笼,“来,继续猜。”

今天是十五,夜晚的生气才刚升腾没多久,偏偏有人愁眉苦脸。酒楼的掌柜姓王,土生土长苏州人。他认得丁修,更知道丁修为人痞气不好糊弄。年年办灯谜,他从未见丁修来过。谁知今年,他带了个这么聪明的人来,奖品虽不值钱,却林林总总快要被他们拿了大半,客人全跑了。

“哎呦,丁修啊。”王掌柜把丁修和杨修引到一边,踌躇半天,才叹了口气道,“丁修啊,你也知道,这年头我们做生意的都不容易。今日喜庆,办个猜灯谜招客人,你看你,奖品已经拿了这么多了,又何必再让我生意做不下去呢?这客人啊,都被你这朋友的聪明才智吓跑了。好歹我是从小见你长大的,你们二位,今日就去别的地方逛逛?”

听见有人夸赞杨修,丁修心中莫名一股自豪之气。他一手叉腰,假装惊讶地挑了挑眉:“王掌柜您可说笑了啊,这苏州城,谁不知道您出手阔绰啊,拿您一点小东西,您还在意这些?”

“丁修。”王掌柜眉毛拧住,“你要什么,就直说吧。”

丁修低下头嗤笑了声,“王掌柜还真是个聪明人哈。那贵夫人酿的酒,不介意我拿两坛?”

今夜此时,人们全都涌进了欢腾里。

每个巷子里都幽暗僻静,没什么人走动。丁修一手拎着刀和酒,一手牵着杨修,杨修拿着奖品,着一个丁修送他的兔子灯笼,慢慢走在回齐家巷的路里。

“你是早知他们来了,还是今日才见?”正走着,杨修忽然问道。
 丁修怔了下,半晌才答:“早见过了。”

杨修咬着牙,突然有些不是滋味,他忍不住看向丁修。

“你既然早见过,早见过为何不告诉我?刚刚他们走后,你还让我一直猜灯谜。你明知道他们要杀我!却还把我置身于这样的境地,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两坛酒!?”话落,杨修就感到一股刺人的失望,虽然他知道,保护自己并不是丁修的责任。
 “我说了有我在!”丁修被杨修说得有些脸面过不去,他掂量掂量手里的酒,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自信有些无措,“这,这酒酿的不错,他姓王的又不卖……你回去也——”
 “我不喝!”杨修甩了下他的手,“你自己喝去。”

丁修就当真把两坛酒喝完了。

他好像醉了,但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。若在原来,杨修或许会偷了钥匙开门逃走,可今日一见那些赵靖忠派来的人,他便知自己除了暂时傍着他丁修之外,已经没有任何好办法明哲保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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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很惭愧。字数超得要命,能看到此的小伙伴非常感谢。我写的太……不说了,我去看书,哦对,手机排版很垃圾,请不要介意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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